“老板，來條硬蓯蓉。”

“整條的賣完了，這些零的你要是要可以給你拼一條，最低130。”

年關將近，這樣的對話發生在小鎮的每一個煙酒商店里。不單是硬盒蓯蓉，幾乎所有香煙在這個年末的小鎮市場都特別緊俏。就在前兩天，煙草局在微信群突然的一則通知：“因為天氣原因，年前不再配送香煙，下一次配送預計在初七到初九。”讓小鎮的煙草市場炸了鍋，商戶們本以為年前還能有一次補貨的機會，沒想到一場大雪卻讓眾多卷煙商家愣是得撐過將近半個月的空檔期。商戶們紛紛吐槽煙草局工作安排不夠科學細致，耽誤了他們過年賺錢的好時機。不少商戶上次進購回來的香煙在通知下發前的兩天時間已經賣得所剩不多了，而這也就意味著整個年關時候，部分商戶將面臨無煙可賣的困局。

每到年關置辦年貨，各個超市都熱鬧不已。對于煙民來說，除了過年走親訪友、招待客人要準備的吃喝以外，最重要的年貨非香煙莫屬了。小鎮煙民在為過年置辦香煙時一般會買兩種，一種自己抽，另一種給別人抽，這第二種的檔次要更高一些。因為過年時候的親戚往來最為密切，這時的香煙便成為了小地方人屈指可數的、樸素的面子來源：抽的煙好，說明日子過得不錯；即便日子過得不行，但愿意給別人抽好煙，是個值得交往的人。年關本就搶手的中高端香煙在市場整體緊俏的今年變成了小鎮年貨買賣里的硬通貨。精明的煙民一般都會選在煙草局配送當天就來到各個店鋪里采買，相熟的老顧客則大都提前跟商戶訂好了需要的香煙種類和數量，這樣一來，本就有限的香煙更是剩不下多少。所以對于今年的煙民來說，想要過個好年，抽到想抽的煙，不僅很難有“價”比三家的優惠，還可能要比往年多跑好幾戶商家，即使這樣也未必能買到心儀的香煙，許多牌子的卷煙今年已然一副“有價無市”的樣子。

香煙是小鎮里為數不多緊跟著市場供需價格浮動的商品。以細支香煙南京（煊赫門）為例，在鄂爾多斯近三年的卷煙銷售市場中始終排在前列，該香煙更是在21年夏季出現了“一煙難求”的短缺局面，零售價格從16元一直攀升到20元。即使如此，今年的市面上仍舊是供不應求，以至于除了商戶的熟人以外，低于200元根本買不到整條的煊赫門。小鎮賣煙，歷來做的是長久買賣，因為多是回頭客，所以如果整條購買，商戶也會多少在自己的利潤空間里勻出一部分給到顧客便宜，越是名貴的香煙，商戶的利潤空間也越大，能夠給到顧客的優惠也就越多。可遇到了今年這個煙草“荒年”，商戶也念起了不一樣的生意經。

香煙的品種、數量是衡量一個煙酒商店實力的硬標準。說到這里需要補充一下，每一家具有煙草販賣資格證的店鋪在煙草局的系統當中都有一個對應的等級，簡單來說，開店經營的時間越長、店鋪的規模越大、每次訂購的卷煙金額越多，等級就會越來越高。更高的等級意味著煙草局系統在香煙種類、數量等方面為該商戶開放的購買權限越大，換言之，該商戶不僅能夠訂購利潤空間更大的名貴香煙，也可以購買數量更多的普通香煙。小鎮這個春節被稱為煙草“荒年”是有原因的，舉例來說，去年一家等級30檔（最高檔）、面積為100平米左右的煙酒店在過年期間的卷煙訂購金額為35萬左右，而在今年，該店鋪的卷煙訂購量僅為13萬左右，煙草市場的緊缺由此可見一斑。

因為煙草等級的限制，煙民圈里自覺劃分出了一幅買煙地圖：什么煙該去哪里買一定有庫存，去哪里買有優惠等等，煙民們有一套自己總結出的答案。而對于老煙民來說，除了這些人盡皆知的基本消息外，哪個店主有本事弄到緊俏煙才是他們的關心所在。于是，在卷煙整體缺貨的條件下能夠“弄到煙”成為了老煙民們判斷店主有沒有本事的依據，“你知我知”，長久生意也就這么做了下去。

整個縣城的卷煙商戶有個微信群，平時商戶們會在群里分享各自的存貨與銷售情況，當然也有一些商戶私下串貨：以硬蓯蓉香煙為例，商戶A的硬蓯蓉銷售情況并不太好，囤貨較多又急于出手，而商戶B剛好對硬蓯蓉的需求量極大，自己手頭上的賣完后，就會以低于市場價5到10元每條的價格回收商戶A的硬蓯蓉自己再作銷售。煙草局“初七到初九才送煙”的消息一經傳開，這個微信群就開始活躍了起來。還真有商戶兩天時間跑遍了附近幾個鄉間的小店，以低于市場價5元每條的價格回收了50條硬蓯蓉。其實，從經濟理性的角度出發，即使不算路上開車消耗的油錢，該商戶滿打滿算也就多賺250元，更別提還有花費的時間。但對于商戶來說，這筆帳不是這么算的。“一條煙賺5元雖然不多，但顧客來買年貨就只買這一條煙呀？”收了50條硬蓯蓉的商戶老李說道，“顧客買不買其他的年貨取決于你這有沒有顧客想要的煙。”老李解釋說，很多顧客買年貨為了湊個量大優惠都是一次性采買齊全，像煙、酒、副食、禮盒等等這些的利潤加在一起就是筆大生意了。這就像經濟學里講的互補商品，盡管香煙和其他年貨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消費依存關系，但在煙民們的量大優惠的年貨購買邏輯里，其他的年貨都是湊單、充數的存在。

手頭上有香煙囤貨的商戶大多也都會選擇將整條的香煙拆開來單賣，只有遇到熟客才會幫忙拼上一條，正如文章開頭出現的一幕。在這部分商戶的生意邏輯里，并不是越快地落袋為安（即整條香煙低價出售）就越好。和老李一樣，他們并非是看中了零售價格多出來的幾塊錢利潤，而是更在乎自家店鋪持久的客流量。整條香煙拆開零售可以使商店本身保持較為持久的人氣。在商戶們樸素的經商哲學中，顧客可以不買，但店家不能沒有。因為一旦出現顧客需要的香煙頻繁缺貨的情況，辛苦經營的生意鏈接就容易遭到破壞，失去了回頭客的煙草生意總歸是要難做很多的。歸根結底，在小鎮經商大多還是要依靠熟人網絡才能做的下去，這不單是因為熟人本身的消費支持，更多是因為建立在買賣互惠性基礎上的熟人能夠介紹來更多生意。為了平衡客流量的保持與熟人關系的維護，商戶們需要多動腦子，這同樣也造成了市面上的整條香煙越發難買的局面。

筆者經過查閱資料發現，全國各地或多或少都會出現類似的卷煙缺貨情況。從宏觀層面分析原因，主要是因為卷煙對國家來說是專賣品，受計劃控制。從煙葉種植到生產銷售，國家每年都會下達計劃，對于變動的市場來說，難免會有失衡的局面出現，而后續的調整應對策略又會稍稍落后市場變化，所以時不時會有卷煙緊缺的情況發生。從微觀層面出發，卷煙市場說到底還是依托各個商戶面向社會的，商戶對于自己香煙的銷售具有較大的自主權，去掉價格這一既受政策管控、又由市場決定的因素以外，賣多賣少、相互間的頂貨、串貨等等游走在灰色地帶的操作都是商戶之間心照不宣的生意經，而這則進一步增加了煙草市場的不確定性。最后，則是發生在筆者家鄉小鎮的類似極端天氣原因這類不可控因素導致的配送延期等情況。

為了應對上述問題，政府應充分發揮科學技術的作用，加快建設數字化管理平臺，全面了解終端數據，基于數據分析預知市場行情的變動，提前做好工作部署。同時，對于商戶灰色操作也不能只是簡單地一禁了之。相反，進一步發揮地方區域煙草小組的能動性，消息上互通有無，供需上知根知底，真正做到小組成員互幫互助，共同維護良性市場秩序，如此才能在卷煙市場上形成商戶與煙民共贏的局面。

總而言之，卷煙缺貨的春節對于煙民來說總是差點滋味，而對于靠煙吃飯的商戶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坎。“無煙之年”是否將成為常態？面對國家近年來的控煙大勢、市場行情的變動不定以及競品電子煙的激烈競爭，卷煙市場的未來走向仍舊撲朔迷離。